卓阿银还记得大半年前与阿莲主仆三人同行,她们仨虽有些小心思,却算得上是予取予求,整整一包袱的金银珠宝都给了她,想要留下一个镯子傍身都问得磕磕巴巴的。不料,时移世易,眼下她们双方的境况竟有了翻天覆地的转变。“成,算我还你钱了。”说罢,卓阿银伸手探向腰间,摸到一个轻飘飘的荷包,顿了顿,转瞬间从身上撕下一截布料,咬破右手食指指腹,以鲜血写下一份欠条。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快得令阿莲都没有来得及阻止。直至那截写满血字的欠条被递到面前,阿莲才愕然地接过:“其实,没必要,如此。”显然,她还有些怔愣。卓阿银飒爽而笑,右手食指与拇指互搓几下,搓掉指腹上的血,满不在意道:“一点小伤罢了,我们苗疆的英雄好汉没有累累伤痕,都愧对列祖列宗。”与北境不同,苗疆几乎是被大宴的铁蹄踏平了的,苗疆子民要么躲进深山老林中保留血脉,要么像不知疼痛的利刃为报仇雪恨冲锋陷阵。外出的这部分,不论男女老少,都曾在鬼门关前屡屡徘徊。阿莲犹记得在牢房里初次见到卓阿银时,她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连动弹都不能,但当时她求生意识十分强。如今仅仅是为了写个欠条,就能咬破自己的手,不怕疼,不在乎流血。是否是因为她已经认为皮开肉绽、千疮百孔才是他们苗疆人的宿命?阿莲不敢问卓阿银这几个月里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因为询问这些往事,无疑是让她再揭一次伤疤。“吃晚饭了吗?我给你做一顿?”“好老套的问话,你是没话找话了吗?”卓阿银又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却停了。离家数年,至亲失散,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了。卓阿银抬起头,视线似乎是落在屋檐下的灯笼上,声音有些沉闷:“给我一碗汤吧,我进去的时候看到有人在喂他喝汤,我也想尝尝。”阿莲:“我这就去给你盛。”一碗党参乌鸡汤,一碗饭,临时炒的醋熘肉片、爆三样、葱爆牛柳。饭菜上白烟袅袅,熏红了卓阿银的眼。她接过筷子,闷头扒饭。好不好吃不知道,但这一晚注定让她铭记于心。卓阿银将饭菜全都吃光了,指腹沾到茶水,在桌上画了个图案,道:“我现在统领福王在锁天关内的所有暗桩,你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在显眼处留下此暗号,我看到以后会立刻来寻你。”确定阿莲看到后,她就将水渍拂成一片。这话是在说她可以额外再无条件帮助阿莲一次,说这句话时,她自己都觉得可笑。明明已经亲身体会过人心险恶,生死线上徘徊无数次,却还会为了一顿饭而心软,定是这顿饭都被她吃进脑子里去了。“好,有你的承诺在,我也算是多了个保障。”说罢,阿莲让卓阿银先等等,而后去找沈少云要了不少止血化瘀、治疗刀剑伤的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