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只在考城等了两天,风尘仆仆的邵勋就出现在他面前。二人没有废话,直接走流程。督牙门军、南中郎将、陈郡公邵勋,秉德无私,气量宏远,降神挺材,积厚成器。有匡国济时之心、诛乱定难之略。十载间,师旅整肃,吏士奉法,声威之重,隐若山崇。其以勋为持节、监豫州诸军事镇许昌、平东将军。——《以邵勋为平东将军诏》持节、监豫州诸军事镇许昌、平东将军、陈郡公邵勋,才兼文武,识探古今。一鼓而凶徒丧魄,再战而元凶传首。戢乱禁暴,匡国有术。宜崇其职,乃可赞成王化。其以平东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邵勋开府诏》开府仪同三司、持节、监豫州诸军事镇许昌、平东将军、陈郡公邵勋,久执干戈,勤劳王室,朕虽寡昧,岂能无恤今赐金章紫绶、五时朝服、武冠、山玄玉。别给车六乘,优其筋力之体。另赐虎贲二十人,持班剑,满其亲信。——《赐邵勋仪轨诏》天地虽大,有自绝者不得容。天子至仁,有当诛者不敢赦。河内苟晞,劫夺漕粮,矫诏谋逆,豺狼丑类,其罪难囿,其情难原……——《诛逆臣苟晞诏》一连四封诏书,宣读完毕后,邵勋起身,谢恩不已。王衍将四封诏书都交到邵勋手里,笑道:平东收好。邵勋将其交到蔡承手里后,拉着王衍到远处,道:我以为朝廷还得反复考察,方能任用呢。其有秀异,可特征用。王衍只说了一句。邵勋哈哈大笑。他也享受名士、隐士、国宾或先贤之后(比如孔子后裔)的待遇了。而这待遇,是他一刀一枪拼来的,并无半分投机取巧,他取之无愧。前三封诏书其实是一回事,就是他当了许昌都督,可开府辟召,同时排场也大了,礼同三公——无论以几品官的身份开府,仪礼一律视同一品。第四封是诛杀苟晞的诏书,大约每个方伯都会收到一份。至于执不执行,就要再看了。反正从几年前开始,方伯们就经常收留钦犯,因为过不了几年,钦犯摇身一变,有功无罪,太常见了。听闻陈公要迎娶新妇了王衍犹豫了一下,问道。正是。邵勋看了老登一眼,说道。王衍抿着嘴,脸色复杂。如果说以前只是纠结犹豫的话,现在是真的后悔了。陈公明明看上过惠风的啊,当时若能答应,再想办法劝一劝,哪怕卖惨乞求,让女儿答应,以陈公当时低微的官职和地位,有庾文君什么事娶吾女惠风,能让他的出身问题被彻底掩盖,再也不会有人提及。他也能借此一飞冲天,兴许节省一两年时间。只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和人辩经大半辈子没注重过脸皮,临老了却这么要面子,唉。王衍压住翻腾的心绪,笑道:成婚之日,老夫怎么着也得告个假,前来观礼。公若来,增色多矣。邵勋喜道。这并非夸张。和老登同一时代的名士,基本都凋零了,就剩他一个。再加上他一直出任高官,名气愈发响亮。一般的世家子弟,都以得到他一句点评为荣。王衍若能来参加婚礼,并且消息提前散布出去的话,涌来许昌的士人会非常多——王衍能来,其实也是一种政治表态。密诏之事……王衍沉吟了一下,道:宫中处死了十余宫人、侍卫。就这些邵勋问道。就这些。也罢。邵勋说道:我也并非咄咄逼人之辈,到此为止也好。侍卫是谁招募的谁有这個能力替天子招募侍卫这个问题如果深挖下去的话,估计能牵出大鱼来,不好收场。无论是天子还是邵勋,都不好收场,到此为止就够了。匈奴入寇之事,今岁怕是难以避免了。王衍又道:陈公有何良策其实还是老办法,坚守不出。邵勋说道。匈奴得了关中,兵众愈广,会不会攻破洛阳王衍担忧道。禁军尚有两万五千余众吧再征发豪门僮仆、郡县丁壮一两万人,凑个四五万大军,必无事也。邵勋说道:但深沟高垒,切勿出城浪战。四五万人守城,其中至少一半人算是有点战争经验的士卒,再加上洛阳那么多工匠打造器械、守具,匈奴人要付出什么代价来破城他们付不起这个代价!当然,以上都是理想情况。实际之中,还要考虑各种变量,比如天子的骚操作,以及粮食是否充足等等,很复杂。但建议他已经给出了,听不听是朝廷的事。陈公不出兵助守洛阳王衍眉头一皱,问道。长沙王旧事,殷鉴不远。邵勋说道:朝廷若不担心洛阳缺粮,我当然可率军赴援。王衍沉默了一会,不放心地问道:以现有兵力,真能守住洛阳太尉。邵勋失笑道:今岁禁军还出城野战,打退了呼延晏呢。守城更为简单,断出不了事。王衍微微点头。他必须得听到专业人士的专业判断,才能放下心来,然后以这个判断为基础,进行一系列的操作。最新就现阶段而言,洛阳被攻破对他弊大于利,他也不想看到洛阳有事。最近处仲在寿春打得不错啊。邵勋又道:屡败周祖宣,寿春僚佐投身琅琊者不在少数,败之必矣。琅琊王司马睿征讨寿春周馥,居然派王敦领军,然后还连赢好几场。邵勋不知道是周馥不会打仗呢,还是王敦有长进了。处仲——小有所得吧。王衍苦笑一声。他其实知道原因。处仲只负责把部队带到江北,然后行军、作战皆由建邺派来的老于军阵的中层将佐负责。这样的仗打赢了,和处仲有什么关系南阳那边,梁督已经走马上任,陈公暂且不要动他,免得天下侧目。王衍又道。邵勋沉吟许久,没有说话。王衍耐心地等着,并不催促。我想和梁公谈一谈。邵勋说道。梁芬这老登,居然带着五千凉州兵上任。看他那样子,和北宫纯关系很密切。毕竟安定和凉州接壤,历史上也划归过凉州。大将军梁冀的后人,本就是那片一等一的豪门巨室,就连张轨上任途中都特地拜访过梁氏族人。邵勋都担心这老登振臂一呼,把自己手下刚招募半年的凉州兵给拉拢过去。梁芬到镇后,招抚了新入南阳的数千关西流民,顺阳之围顿解。又遣人送信给王如、严嶷。王如没回信,但严嶷回了。因为此事,王如已经不信任严嶷,两人各营一方,互相戒备。如此手段,邵勋也叹为观止。再让他弄下去,王如之乱搞不好会被平定。而他现在也没时间,更抽不出身去南阳,于是决定和梁芬谈谈。天子那个样子,真值得效忠吗若谈不成呢王衍问道。太尉,能不能让天子降诏,请梁督率师勤王邵勋笑道:其实方才我乱说的,守城也不一定守得住,还是得有精兵强将才行。王衍突然大笑起来。不过,笑着笑着又摇头叹息。没准,真没准啊!天子若真害怕起来,保不齐就让梁芬率军勤王了。其实,他有些为梁芬不值。明哲保身那么多年,终究是没顶住压力。这个天下,忠臣是没有好下场的,都死了,死得干干净净,梁芬就能免吗老夫可以先帮你探探口风。王衍说道:也仅此而已,余事还得靠你自己。多谢太尉。邵勋行了一礼,诚心实意道。这种讲数的事情,就得有个中间人,好转圜。你——王衍顿了一顿,问道:还去陈县么不好说。邵勋回道:太尉有事王衍沉默了一会,道:眉子正在陈县督造漕运分院,吾女——惠风——呃不是,景风也在邵勋惊讶道。王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再说吧。邵勋说道:我方开府,还得征辟四方之士。秋收在即,还得抢收粮食。匈奴又一副大举南下的模样,不得不防。王衍若有所思。两人又谈了一会,随后便告辞了。邵勋让亲兵将礼器收起来,先放在镇军将军府内。他则带着诏书,龙行虎步地入后院禀报裴妃。可开府辟召了,他得找裴妃商议一下幕府人选。(午后加更,其无阙也。)最新地址